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，教学楼前的银杏树已披上了金色的斗篷。我踩着满地碎金走向教室，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，抬头望去，三两片枫叶正悬在枝头，像被秋阳捏扁的蝴蝶。这抹红与金交织的剪影，让整座校园突然鲜活起来。

教学楼后的荷塘是最先感知秋意的。原本碧绿的荷叶蜷缩成焦糖色的圆盘，粉白的花瓣在晨风里簌簌摇晃。我蹲下身，发现淤泥里藏着几颗饱满的莲蓬，青紫色的籽粒还裹着晨露。老校工王伯说这是三十年前种下的红莲，如今连淤泥都沁着丹霞般的红。正要伸手触碰，忽见水面上掠过一尾红鲤，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，惊起一圈圈涟漪，荡碎了倒映的云影。

课间操场的梧桐大道总在午后显出真容。金黄的落叶铺成柔软的地毯，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。值日生推着洒水车经过时，水珠顺着叶脉滚落，在阳光下凝成晶莹的泪滴。去年运动会时，我们班曾在这条路上接力冲刺，汗水与落叶混着青草香，最终以半步之差输给七年级的学弟。如今望着他们抱着奖杯在树荫下欢呼，忽然觉得那些遗憾都化作了记忆里闪亮的琥珀。

最动人的美藏在教室的窗棂间。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，在第三排课桌的玻璃板下投下光斑，那是去年毕业的学长用钢笔画的小松鼠。他总在美术课偷看窗外银杏树，说每片叶子都是时光的信笺。前桌小林最近在窗台养了盆薄荷，翠绿的叶片被秋阳晒得发白，却依然倔强地舒展着。上周她发高烧请假，我们偷偷在她桌上放了张卡片，上面抄着泰戈尔的诗句："生如夏花之绚烂，死如秋叶之静美。"

暮色初临时分，我常去图书馆顶层的观景台。玻璃幕墙外，晚霞正把钟楼染成玫瑰色，归鸟的翅膀掠过天际线，翅膀尖沾着最后一缕金光。管理员张老师总说这里能看到整座城市的呼吸：东边工厂的烟囱吐出晚霞，西边住宅区的灯火次第亮起，像散落的星子坠入人间。他退休前在窗台种了盆晚香玉，说等桂花开时，要带老花镜来读《诗经》里的句子。

回家的路上，书包里掉出一片枫叶，叶脉里还凝着荷塘的晨露。经过小卖部时，老板娘塞给我一包桂花糖，糖纸在暮色中泛着暖黄的光。拐角处传来校广播站的老歌，歌声混着糖炒栗子的香气，在晚风里织成细密的网。忽然明白，所谓美从来不是静止的风景，而是时光在褶皱里酿出的酒，是无数个秋日里，银杏叶落满肩头时，我们依然愿意相信春天会再来的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