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斜斜地洒进厨房，母亲正在案板上揉搓面团，雪白的面粉像细雪般从指缝间簌簌飘落。我踮着脚尖趴在料理台边，看父亲把芹菜末和猪肉末倒进青花瓷碗里，琥珀色的香油顺着青瓷碗壁缓缓流淌，在晨光中泛起细碎的光晕。这是每年冬至前夜的家常仪式，三代人围坐在暖黄色的灯光下，将寒冬的清冷与亲情的温度揉进每张褶皱的饺子皮里。

案板前摆着七样青花瓷碗，父亲负责调制馅料，母亲和面醒面，奶奶教我捏出十八道褶的元宝饺，姑姑在旁边记录着每道工序的注意事项。面团经过三次揉搓已变得光洁如玉，母亲用竹尺在案板上画出均匀的方格，将面团切成等大的剂子。我学着奶奶的样子用擀面杖推圆，却总把饺子皮擀成中间厚边缘薄的月牙状，逗得姑姑笑出眼泪："小馋猫，等会儿多给你包三个褶子多的。"

厨房里飘着淡淡的花椒香，父亲把剁碎的五花肉末倒进青花瓷盆，奶奶颤巍巍地掏出珍藏的陈年黄豆酱，琥珀色的酱汁在瓷盆里漾开涟漪。姑姑突然惊呼："哎呀，盐罐打翻了！"雪白的盐粒在案板上铺成星子，母亲却笑得合不拢嘴："正好给饺子加点层次感。"于是咸香里多了点回甘，猪肉末与芹菜的青翠在香油的浸润下，渐渐融合成深浅不一的翡翠色。

包饺子时最热闹。爷爷坐在太师椅上监督全局，奶奶教我捏褶的"三压两转"手法，姑姑用竹签在饺子腰间戳出小孔。我包的饺子像歪歪扭扭的胖娃娃，爷爷却坚持要给我装进竹编的"丑饺子笼"，说这样来年才会长成大姑娘。母亲把包好的饺子排成整齐的方阵，父亲用竹筷在每只饺子身上轻轻一按，排出整齐的波纹。窗外的雪越下越大，屋内蒸汽氤氲，玻璃上凝结的水珠与饺子蒸腾的热气交织成朦胧的画。

煮饺子时全家都成了监工，姑姑负责添水，奶奶用漏勺翻动，父亲守着咕嘟冒泡的锅盖。当第一锅饺子浮出水面，姑姑突然指着锅底惊呼："快看！"原来有只饺子在翻滚中变成了花朵形状，母亲笑着往锅里撒了把香菜："这是咱家的小金元宝。"最后那锅饺子煮好后端上餐桌，青花瓷盘里卧着三十六个饺子，爷爷用筷子挑起中间那只，轻轻掰开时，翡翠色的馅料像春天的雨后新芽般绽开。

夜色渐深时，八仙桌上摆着七副碗筷，饺子在青花瓷碗里泛着油光。姑姑给每个孩子夹了三个褶子最密的饺子，奶奶把包着硬币的那只悄悄放进爷爷碗里。我咬破薄皮，滚烫的汁水裹着肉香在舌尖化开，突然发现爷爷的银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，就像那晚揉进面团里的陈年黄豆酱，经年累月沉淀出的醇厚滋味。

窗外的雪还在下，厨房的玻璃窗上结着冰花，但屋里每个人的笑容都暖得像刚出锅的饺子。当最后一片雪落在姑姑新织的毛线帽上，我们围坐在壁炉旁分享着故事，那些在揉面时说过的家常，在调馅时聊起的旧事，在包饺子时开的玩笑，此刻都化作热气腾腾的月光，静静洒在每个人手背上未干的水珠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