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稻田像一片碧绿的海洋,稻穗在晨雾中轻轻摇曳。我蹲在田埂边,看着母亲将一捆秧苗轻轻抛向水中,翠绿的秧苗便顺着水面漂浮开去,仿佛给大地铺上了一层会呼吸的绿毯。这是我第一次跟着父母下田插秧,沾满泥巴的胶鞋踩进田里时,凉意顺着脚心直窜到头顶。
清晨的露水还凝结在稻叶上,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把秧苗插进泥里。可刚插下去的秧苗就像被风吹跑的蒲公英,还没等我站稳,那株秧苗就歪歪斜斜地倒在水面上。母亲蹲在我旁边,用布满老茧的手握住我的胳膊:"手腕要像捧着嫩芽似的,根要斜着插进土里,这样才不会被水冲走。"她示范时,秧苗的根部在泥里轻轻一磕,就稳稳立住了。我学着她的动作,可插下去的秧苗要么插得过于深入,泥水溅得满脸都是;要么浅得像浮萍,第二天就被太阳晒得蔫头耷脑。
正午的太阳把稻田烤成了蒸笼,我后背的汗珠顺着脊梁骨往下淌。汗水浸透了衣领,黏在皮肤上像涂了一层薄薄的盐霜。田埂上休息时,隔壁王伯递给我一瓶凉茶:"丫头,插秧要像绣花,针脚要密,行距要匀。"他卷起裤腿,露出布满裂口的小腿,"我年轻时一天能插三亩地,现在可不行喽。"他的声音里带着笑,可我望着他脚踝处层层叠叠的膏药,突然觉得"一天三亩"的数字变得沉重起来。
傍晚收工时,我的手指已经磨得通红。每根手指关节都肿得像发面馒头,掌心被秧苗的尖刺划出细密的血口。母亲用酒精棉球帮我消毒,我看见她手背上那道蜿蜒的疤痕——那是去年插秧时被稻叶划伤的。她轻轻吹去我手心的血珠:"知道为什么农民把插秧叫'种希望'吗?每插一株秧苗,就像给土地种下个春天的承诺。"
暮色中的稻田泛着金光,我数了数今天总共插了四亩三分地。虽然比不上父母的效率,但每株秧苗都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,歪歪扭扭却倔强地挺直了腰杆。晚风送来远处蛙鸣,混着稻花香在田垄间流淌。我突然明白,插秧不只是弯腰劳作,更是在与土地对话,用双手编织秋天的诗篇。那些被汗水浸透的时光,终将在金秋时节结出沉甸甸的稻穗,就像我们成长的年轮,在四季更迭中悄悄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