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掠过屋檐，在青石巷口堆起一层薄雪。我缩了缩脖子，呵出的白雾瞬间被北风撕碎，像极了我手中未写完的草稿纸。远处山峦的轮廓被雪幕揉成模糊的墨团，只有屋檐下那串褪色的红灯笼还倔强地亮着，红绸布被风鼓成半透明的灯笼，在零下十度的空气里摇晃出细碎的光斑。

村口的古槐树披着厚重的雪衣，枝桠间垂落的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。二叔公的木匠铺前支着口大铁锅，热气蒸腾中飘来新蒸的年糕甜香。他用长柄铜勺搅动沸腾的糖浆，琥珀色的糖汁顺着竹漏斗滴落，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回响。我踮着脚看糖画师傅手腕轻转，龙须在青石板上蜿蜒成金鳞闪烁的龙形，突然被身后清脆的"咯吱"声打断——原来是三姨奶奶踩着纳底棉鞋从雪地里走过，她头顶的蓝布棉帽压着厚厚的绒线，帽檐垂下的流苏随着步伐轻颤，像两道凝固的银色溪流。

腊月二十三的祭灶日，整个村子都浸在糖瓜的甜腻里。我蹲在灶台边看母亲往灶王爷像前插上三炷线香，青烟袅袅中她念叨着"上天言好事，下界保平安"。突然，隔壁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，跑出去才看见王铁匠家的小孙子从木梯上摔下来，灶膛里的柴火被碰散，火星子溅到雪地上竟燃起星星点点的火苗。大人们七手八脚把孩子抱起来，老中医翻出药箱里的紫药水，母亲却笑着用热毛巾给他擦脸："灶王爷都护着，小满这孩子命硬着呢。"

除夕夜的爆竹声里，八仙桌上的圆桌菜摆得满满当当。爷爷从陶瓮里取出珍藏了三年的桂花米酒，琥珀色的酒液在粗瓷碗里晃荡，映着墙上挂的腊味，油亮的五花肉泛着红光。守岁时我偷偷把压岁钱塞进枕头，却听见母亲在厨房和父亲商量来年的春耕计划。窗外的雪越下越大，雪地上蜿蜒着踩出的脚印，不知是谁家孩子留下的，又不知被哪阵风带走了。

初一的雪停了，天空浮着棉絮般的云。我踩着咯吱作响的冻土去镇上拜年，路过村小学时看见几个孩子用雪块垒成歪歪扭扭的灶台，最小的那个正往"灶王"像前放块糖。他们的棉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，露出几根红萝卜，那是准备送给邻居的"拜年果"。卖糖葫芦的老汉支起挑子，糖稀在竹签上凝固成晶莹的琥珀，我咬破糖壳的瞬间，甜味混着雪粒在舌尖化开，恍惚间又看见灶膛里跃动的火光，听见糖画师傅的铜勺敲打青石板的清响。